2024年10月26日

290。到过的地方,与之相关的细枝末节

壹。

在整理文件夹的时候发现从18年开始做过的一些旅行行程计划从云端上消失了。这是属于数码时代的困扰。关于旅行,我甚少写下来,尤其在这里。游记什么的,也只是曾有过把它们制成手帐的设想。基于这件事情没办法从一而终,所以从未开始。反倒是Z最近有了这想法,并处于实践的过程中。事实上用文字即刻记录比较多的是百分之八十在那个当下意识到会被遗忘,但珍贵的日常与感受。相较于这些,旅行总是无可避免的令人深刻。从经验上来说,是那种在记忆宫殿里不需要特别寻觅,也时不时会出现、并被无意识地输送至神经元突触的图块。我从来不觉得提取这些片段有什么困难的地方,因此总是倾向于在旅行的当下注重体验,放大感官,不去烦恼怎么组织这些外界刺激。大多数时候旅程的记忆都是以照片的形式被保存下来。鉴于我本身也不是一个爱拍照的人,所以很多时候这些记录都称不上完整,比如我总是落下的、有关于地点的信息。自从发现自己的记忆力越来越不可靠以后,我觉得这方面有必要加深输出的频率,与细节。

贰。

18年末我刚认识Z,我们一群人一起去了波兰,十几个人住在大概这辈子都买不起的别墅里,夜晚风雪交加,第二天早上院子里的雪厚得可以堆好几个雪人。事实上也那样做了。令靴子深陷其中,怎么走也弄不脏的白皑皑的雪是我在那冬季以后再也没见到过的。那年冬天很冷。在外一整天都是均温零下六度的天气。滑雪、摔倒、重复,最后在小腿处留下大片的淤青。膝盖附近由摩擦感染产生了疤痕,好几年才消失。多亏在亚马逊买的滑雪专用裤,才没着凉。还有Z送的围巾。那双及膝袜没什么作用就是了。在一棵圣诞树下,看着荒无人烟的街道,它就那样孤零零的伫立着。和Z的冷战起因于一颗葡萄。波兰除了兔肉,还有漂亮的女人。夜晚的时候大家有一句没一句的聊。整个别墅那么大,暖气却还是那么温暖,简直难以想象需要多少煤气支撑。那时候还在一起的人,后来分开了;那时候还没在一起的人,后来走在了一起。

叁。

看过《安妮日记》,也看过《穿条纹睡衣的男孩》,对于后者最后一幕印象颇深。我是在那部电影之后喜欢上Asa Butterfield的,一直到《性自习室》第三季我都有在关注。去奥斯维辛的那天阴郁。天色介于冬日的沉闷与阴天之间。我第一次听到这名字是源于高中课本里收录的一篇名为《奥斯维辛没有什么新闻》的文章。无法称作是床的地方。地下牢房里只有一扇窗。人像货物一样一件一件被塞进柜子里。一整个空间被乌黑的头发塞满,像是被染黑的稻草。还有孩子们的鞋。我再次见到那些鞋是在布达佩斯的多瑙河岸边。

肆。

德国人特别拘谨,过去的历史无时无刻长在他们身上。他们礼貌而疏离的态度,像是一种战后在民族记忆耕织的后遗症。柏林每一处角落都是坦荡的。冷战时期的墙上留下很多涂鸦,或是堪称行为艺术的笔触,还有很多只能在肉眼靠近时看见的,配合温度、湿气、和嗅觉产生的某种对于历史的接触。我很喜欢德国的啤酒,Z喝得东歪西倒靠着我肩膀越过斑马线的时候,我还在思考下一次能喝到这样的啤酒会是什么时候。那之后是某人的打呼声。然后就一直到现在了。

伍。

我听说科隆的圣诞集市很壮观,虽然从未有机会去一次。每到冬天那个时候,我渴望的是一杯暖呼呼的mulled wine,喝起来就像加热后的sangria,回味无穷。后来在英国的每个冬天,我都会去M&S买圣诞限定的mulled wine,带回家和切片的橙子与葡萄柚一起煮开来,偶尔自己喝,或是用来招待朋友,甚至会囤起来,留着几瓶到夏天,待妈妈来的时候,让她品尝。

陆。

我从未想过在夏天旅行,去意大利那次是第一次的主动,只因为太想知道少年艾利欧在罗马经历的夏天是什么感受,那是文字和电影无法告诉你的。夏天的罗马热得骇人,没有一间店置有电风扇,走在路上无时无刻像是泡在桑拿房里。我本是个很难享受夏天的人,但是罗马的夏天特别的是,你并不会因为热而流汗。因为湿气很低。这是一个在热带雨林气候长大的我很难想象的事情,直到亲身经历。意大利人似乎很享受被烤的感觉。他们身上有种对于热的包容与松弛感,仿佛这是他们身份的一部分。我和G泡在冷水浴里,每天都要到楼下买一杯「Greenway」——由西芹、黄瓜、青苹果、柠檬榨成的果汁——才能续命。所以自从发现Boost卖的「Lean & Green 」饮料配方与它有百分之九十的相似度以后,我便称此饮料为「罗马的夏天」。除了热度的冲击以外,意大利让人魂牵梦萦的是人行道上交通灯的提示音。每次经过都像是一种音阶练习。「哆-嗖-哆」。「哆-嗖-哆」。

今天就先写到这。

2024年10月25日

289。不是故意在深夜发文

壹。

Y私信我几天了,她不经常这样找我,于是在她又一次问起什么时候有时间和她视频通话的时候,许久不用的直觉一激灵地褪去了钝感。而事实是,在Y的事情上,我总是莫名其妙的,从未出错。老实说我到现在依然无法想象Y有了自己生命以外的生命。整件事情听起来比任何拉美作品还要魔幻。正是那一个瞬间,让我觉得自己在十五岁以后的一个十年,又来到了一个划分界限的阶段。或许这当中J也有点功劳在。

贰。

爷爷还在的时候,总是会骑着摩托车往家里送报纸,在他行动还方便的时候。每天好像就借着送报纸的缘由准点出现在家前。有的时候刚从芭里回来,有的时候是准备去的路上。我记不得上次翻开报纸是什么时候,但应该是在家里的客厅。地砖专有的冰冷的触感还有总是粘在指尖上不宜洗掉的墨水味是我对于翻阅报纸的全部记忆。那之后已经好多年没怎么关注新闻了,偶尔会在推特刷到,那也就是全部了。我到现在都不认为知晓新闻会让生活变得不同,也不确定这样会不会让我变得冷漠。

叁。

那是冬天的某一天。天色四点多就暗了。课堂结束以后,包括我在内的几名学生在教授的带领下,一帮人一起搭巴士去市中心,以学生优惠票的价位买到了位置还不错的入场劵。当时只有我们几张年轻的面孔。歌剧院里大部分是乐龄人士。那是人生中无法再次经历的时间旅行。就在蝴蝶夫人登场的一瞬间;灯一暗下来,时间像是被借走了,暂时长在她身上。我从来没有哪一刻觉得时间可以那么短又那么漫长。在她消耗的等待中,度秒如年。消瘦的,又何止她的心。

肆。

我想起利明顿的那个下午,雨犹豫着要不要下的天气,我们沿着河边,漫无目的地走。走到快要接近港口的地方,阳光从地平线的海面浮了上来,一群海鸥排成V字队形,嬉戏般地低空来回掠过水面,像一幅画,又像电影中永远不会聚焦在拍摄;一笔带过的场景。低像素的手机镜头无法还原我眼中的世界。那一瞬在我眼睛里构成的,是一种罕见的完美构图。我只能在再次想起这件事情的时候,用文字记下。

伍。

我有的时候会记得梦,尽管多数时候都不记得,尤其噩梦。醒来的时候只会有一种后知后觉的,对于做梦与否的感知。最近总是做梦。不总是好的。那天我梦到了自己坐着巴士从南安普顿市区坐到最终站。那是我在当志愿者的时候去录音棚与路易他们的乐团进行录制的一天。也是我人生中最能感受到乐队归属感的瞬间。那个午后很温暖。忘了是谁在结束的时候,抽了一支烟,然后目送我搭上巴士离开。我望着对方的侧颜很久,直到淡出视野。那是我第一次与他对话。也是最后一次。

2024年10月16日

288。波丽露

壹。

有一阵子一直想不起来是在哪里看见过的,那些字。它们最终在歌里留下印记,却遗失了根。那是一种迷失的恐慌。我一度以为它们源自池袋天文馆里的那片星空。但不是的。不完全是。比那还要早之前,我就遇见了。在那些字句还没转换为其他形式以前。直到我再次翻开那篇名为波丽露的文章,是那么写的:

「在我花了几十个小时,越过几座海洋,经历过几十年的成长,思念外婆千百回以后,才真正知道,在花开的最美满的时候,你不移开视线的看着它,在你眼前,开始凋零的瞬间,没有惊叹,没有怜惜,你只是知道,你正在看着一朵这世界上最绝美的一朵花。这就是波丽露。当你拥着,或被最爱的人拥着,你顺着他的脚步,或踩在他的脚背上,你们一起没有方向的旋转,不用数着节拍,任由他的爱情带你去任何地方,让他的手握你的手心,而你闻着这一个你所认识最深最久的人,胸口的味道,让他在你的耳边开口,却不说话。」

波丽露。这就是为什么我写下了它。

贰。

并不是因为看见了一闪而过的金色,或是其他联想,就是偶然的,想起那幅在维也纳美景宫里被展示的,名为《吻》的画。我记得我坐在那幅画面前很久很久,想要用眼睛去记得,但不禁想若是在不知道画的名字的前提下,我看见的会是什么。整幅画用色最多的地方是金箔的天空。一对相拥的人在盛满花的崖边缠绕。他们是什么关系呢。是恋人吗。为什么一方下跪呢。她闭上眼睛是因为幸福吗。我只看得见女人的表情,在完全看不到身体体征的情况下,我能否如此确定她就是女人呢。我想知道落下的那个是吻吗。是那种轻如羽毛的,还是那种直到世界尽头的。又或是因为靠得太近而从观看者角度产生的视觉错位。为什么那么肯定是一个吻呢。有太多冲突的地方和遐想空间,让这幅画显得更有魅力。我甚至没办法排除他们想要殉情的想法。

每一次我想起这幅画的时候,结论都不太一样。

今天想起的时候,我觉得那是波丽露。

2024年10月15日

287。一开始是想说别的事情,后来发现其实并没有那么想说

壹。

下午五点十六分接通J的电话,正是夏令时刚开始不久后。我们把时间混淆了。那张脸依然是十五六岁的模样。每次望着她,都仿佛置于时间的尽头,灵魂与肉体的意识对于时间的感知不一致。J第一次提起的话题,在我听来像是梦里已经预习过无数次终于出现的场景。因此波澜不惊。我不需要问,也知道她一直都往梦里的方向走去。她说夏天还没到,脱离热带的身体已在经过驯化后产生出抗拒。我何尝不是。再一次,终于,又一次,困在这雨季里。这样躺下去会长出苔藓吗。还是会变成一颗菌菇。沿着潮湿的方向伸展的话。我是不是就会铺满整座岛屿。我的青春就泡在那里。泡在一盆雨水里;他们都走了之后留下的水坑里。

后来我们是怎么意识到温蒂长大了的呢。

2024年10月10日

286。生命是一张悬而未决的网

壹。

我不是每天都会想写点什么。今天会想写点什么的动机有好几个,一时间不知从哪个开始说起。送给H的书是今天到的,买的是盲盒,拆箱的时候我也很惊喜。是米勒的《每一句话都坐着别的眼睛》。我大概两个月前读过,是我非常喜欢的文字类型,也特别意识流。所到之处没有停留的地方,只能一直跑。和昆德拉不一样的是,后者的字是有呼吸的,可进可退,可反复。是否这可攻可守的姿态正是轻与重的另一种表达呢,我不禁想。我才发现时间是挤出来的。起初强迫自己每天都看点什么,什么都好,是基于一种自律,后来像所有的瘾一样,成了那种心甘情愿被困住的囚徒。

贰。

见T的那个周末,去的不是记忆中的糖水店,而是一家口味烹调非常正宗的葡萄牙餐厅。在吉隆坡就没有你找不到的。以至于我后来在这餐厅又再消费了一次,和W一起。上次和T见面是在J出国前。我看着眼前的T,猛然觉得自己有一瞬间好似不认识对方一样,却又说不上来是哪里变了。就像我能一眼看出来J没变一样,我也一眼就知道T有了变化。是什么呢。多出来的耳洞,还是想镶上牙钻的冲动。那是一种多年的羁绊逐渐消失的预兆。又或是我第一次如此清晰感受到人生的轨道剧烈晃动。谈起认识的人,我好像又从没认识过他们一样。

可能要怪J的感染力。我不知道我们可以那么即兴。像是很突然的说了再见,又很突然地决定陪T去打耳洞。左耳和右耳处分别打了一个。捧着手机录屏的过程中,我偶尔会握住她。她的侧脸是这样的吗。我有多久没看过她皱眉的样子了。她甚至才发现我做了近视手术。哦,我原来没说过吗。我不知道第几次跟自己的认知达不成共识。后来她快在我面前晕倒,整个身体维持不了平衡,向我倾斜,但我却没有足够的力气去支撑她。然后我们都坐在了地上。上次这样是什么时候了呢。我才记得我曾经有一阵子很喜欢朋友之间的肢体接触。是在411房还是403房的时候呢。但我和Y就不会这样。我的问题还没有答案,T就和W擦肩而过了。

之后我和W在一间冰淇淋点中找到人生口味。我又想起五月的时候一起去汉江的事情。可以问很轻的问题。可以不用变得沉重。她的人生难题一直是比较好解决的那一种,所以面对她的时候我总是比较有盈余的状态。

那一天是以D与调酒师朋友谈话的过程中喝得太尽兴、最终导致我负责开车的局面结束的。虽然我总是那么想,但此时此刻回忆起这些的时候又禁不住地再问,人是否就为那么几个值得纪念的日子而活着呢。